南疆的九月，秋高氣爽。但白天高溫仍達(dá)30度，空氣依然燥熱。出行十天來，行程已超過六千公里。行前怕冷著，塞滿行囊的御寒裝備已成為累贅。

從阿克蘇沿天山南麓到喀什560公里，是無盡的戈壁和沙漠，只是接近喀什才漸漸地顯出些綠色?？κ簿退埔恢还麓诖蠛＠镉问?。真乃千里戈壁灘，一葉喀什城。

說起喀什，也是我多少年想要去看一看的地方。過去兩次到新疆，都沒有機會到南疆來。這次還多虧朋友給予的機會，才實現(xiàn)了長久的奢想。本來說好的幾人幾車，結(jié)果臨到出發(fā)前，終因時間長，路程遠(yuǎn)，幾個人打了退堂鼓，剩下的四人剛好湊一車，我便屬于湊上來的。這些年，內(nèi)地的城市去多了，失去了對旅游目的地的沖動。只有喀什是多年想去但沒有去成。這也讓我反思，為什么對一座城市的向往，有這么樣的期待，甚或復(fù)雜到有些焦慮的情緒。

一

我對喀什的記憶，緣于少年時期課本中的“安西四鎮(zhèn)”之一的疏勒城。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對喀什有了更多地了解。公元前140年，張騫出使西域，對于疏勒城的記述成為喀什古城最早的文字記錄。隨后的開疆?dāng)U土、拓展疆域，西域在西漢年間就正式成為遼闊疆域的一部分?？κ策@個地處東西方文化交匯點上的城市才真正發(fā)揮和展示了它的魅力及平臺作用。從此便有班超、班勇、法顯、玄奘、馬可·波羅……望其項背，心隨其行，拉開了古絲綢之路和陸上東西方文明交流的大幕……

隨著車輛疾馳，眼前的路面開闊了起來，路邊樹木成行成規(guī)，平房樓房鱗次櫛比，城市輪廓出現(xiàn)了。

有人說，不到新疆不知中國之大，不到喀什不知新疆神秘。 隨著車流人流的增加，一座座現(xiàn)代化都市建筑呈現(xiàn)在眼前，讓人瞠目結(jié)舌。途中的喀什市區(qū)，高樓如林。屹立在喀什人民廣場的毛主席塑像高大雄偉?？κ补珗@，花果飄香、綠樹成蔭。叫不上名字的地方竟然也湖水漣漣、碧波蕩漾。街道兩旁的梧桐樹竟有一兩人合圍的粗壯。簡直不敢相信這就是大沙漠中的喀什。如同內(nèi)地都市，甚至比內(nèi)地不少都市還要漂亮。

心中的喀什，眼前的喀什，不斷在現(xiàn)實中穿越對接。

下午六時，終于抵達(dá)提前網(wǎng)上預(yù)訂的賓館。取下車上的行囊，出示身份證、測體溫、驗核酸和行程碼，半小時后才進入房間。

稍作休息，打聽到附近幾百來外有維吾爾族美食一條街，便欣然前往。

大街的道路上，依然是熟悉的車水馬龍，人行道上摩肩接踵。環(huán)視周圍的警察、環(huán)衛(wèi)工人、社區(qū)工作者和身著民族服裝匆匆來往的人群，突然有種小眾族群的異域感覺。

民族美食一條街約三四百米長，大多都是前店后居，美食街兩頭聯(lián)接著兩條大街。我們尋了一家門面寬展的店，點了坑烤羊肉和涼粉等小菜，還有啤酒。這家店窗明幾凈，餐具一塵不染。可能因為習(xí)慣不同，肉做得不太爛，味道也不大合口，但有特點。這是到喀什的第一頓飯，也是有生第一次就餐在維吾爾人開的飯店。

飯后，回賓館的路上，恰好學(xué)校放學(xué)，遇到了很多三五成群回家的小學(xué)生，他們一臉的天真爛漫，相互追逐戲鬧，勾肩搭背，享受著這份難得的自在安寧。這種再平常不過的景況，觸及了我的回憶，似乎回到了幾十年以前那無憂無慮的少年時期……

二

喀什是新疆南疆的地標(biāo)性城市。你如果給人說到新疆去了，人常會問，去了喀什沒有。

喀什又有新城和古城之分。其實，古城現(xiàn)在已成了城中城。

聽說古城每天早上有開城儀式，前一晚上，我們便整理好相機、手機、水杯、衣帽等裝備，做好了到古城的準(zhǔn)備。

可能因為心理太過期待，凌晨5時就早早醒來。等到7點起床，窗外還是一片漆黑，這時的喀什人大多還在夢鄉(xiāng)。這里是中國最晚見到太陽的地方，也是最晚落下太陽的地方。新疆雖然也采用北京時間，但要比內(nèi)地整整晚兩個時區(qū)。這里的機關(guān)單位，夏季上午10一一14點上班；下午16一一2O點上班。冬季下午早半個小時。街道上的飯店，也是在晚8點以后才陸續(xù)熱鬧起來。

上午9時，我們在酒店匆匆用完早餐。因為只有一公里多的路程，便決定步行去古城。一來看看街景，二是這么些天，一直在車上，今天放松一下。一路上，因為時間充裕，我們邊走邊看，見到好景照相留影。十點鐘多一點到古城東門，這里已是人山人海。這也是出行以來，見到游客最多的一次。

好不容易等到入城儀式開始，一隊身著盔甲，手執(zhí)長矛大刀的武士出場，象征性轉(zhuǎn)了一圈，便在城門上下各就各位。然后一隊維吾爾族男女青年載歌載舞，分勞動、收獲、慶祝等幾個章節(jié)，場面熱烈而歡快，整個活動持續(xù)二十分鐘。節(jié)目結(jié)束，才覺是演了一場戲，和入城關(guān)系不大。

喀什的老城門城墻是土夯結(jié)構(gòu)，東西南北皆單孔單門，因沒大的破壞，加之政府重視保護和多次投資維修，整體保存完好。就其規(guī)模和面積布局，也有一定氣勢。但高低大小和長安城比那就要差幾個層面。畢竟長安是中原大一統(tǒng)十三朝都城，這里只是朝廷允諾下的附屬部落國。

儀式結(jié)束了，我們又徜徉到城中大小巷道民居之中。

據(jù)介紹，喀什噶爾古城，國家AAAAA級旅游景區(qū)，占地面積20平方公里。老城位于喀什市中心，是世界上現(xiàn)存規(guī)模最大的生土建筑群之一，也是我國目前唯一保存下來的具有典型古西域特色的傳統(tǒng)歷史街區(qū)，有著2100多年的歷史。

說古城，不能不提艾提尕爾清真寺，據(jù)說因寺建城，先有寺才有城。艾提尕爾是中亞最大的清真寺之一，現(xiàn)為國家級重點文物保護單位。

整個老城以艾提尕爾清真寺為中心作放射狀擴展，有十三條主街和上百條小巷，想要一一走完可需要花上一些時間。我們因為時間有限，只能選擇性去了。

艾提尕爾清真寺作為喀什的標(biāo)志，是一定要去的。這里沒有氣勢恢弘的大殿，沒有金碧輝煌的尖塔，只有禮拜時在回廊里虔誠跪拜的穆斯林，看上去如此樸素的艾提尕爾清真寺，卻是中國最大的清真寺。

聽介紹說，每逢古爾邦節(jié)等重大節(jié)日，全疆的穆斯林都會前來禮拜，人們會在寺前的廣場上通宵達(dá)旦地慶祝狂歡。

老城以艾提尕爾清真寺門前的解放北路為界線，分為東西兩個板塊，西邊的地標(biāo)就是很有民族特色建筑和色彩的百年老茶館。

喝茶，已經(jīng)成為了當(dāng)?shù)厝说囊环N習(xí)慣。很多人朋友見面、聚會都是在茶館里進行。老茶館不僅是喀什老百姓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，也成了老城的一張旅游名片。

百年老茶館名氣最大，我們也一起湊了回?zé)狒[。在二樓陽臺，面朝大街，要了一張小桌座位。樓下的門口，是燒烤。煙味和肉香不時竄上來，有些熗，也有些誘惑?？粗鴣韥硗母魃巳?，品著紅茶冰糖配制的特別味道的香茶，嘗著隨茶上來的小糕點，感覺很是享受。茶館里有“唱堂會”的，有老茶客，但更多的是和我們一樣來嘗鮮的“新茶客”。

老城的主干道基本是各種以“巴扎”命名的店面。“巴扎”在維吾爾語里的意思是集市的意思。帽子巴扎、服裝巴扎、苞谷巴扎、鐵匠巴扎......民族生活的方方面面你都能在這里看到。

正待離去，刀郎那悠遠(yuǎn)的特別的帶有穿透力的音調(diào)不知從那個窗戶飄落出來，又走的很遠(yuǎn)很遠(yuǎn)。那聲音和這座城市是那樣的合拍，你無需去尋找，你只要用心去默默地感受、去享受這份特別的感覺就足夠了。

伴隨著這種聲音的，往往是鐵銅銀匠叮叮當(dāng)當(dāng)?shù)厍么蚵暎棽紮C嗡嗡地轉(zhuǎn)動聲，還有小商販地吆喝聲，甚或還有從附近清真寺傳來一二聲阿洪的禱告聲。正是這種聲音和這些手工藝人的存在，讓喀什老城充滿了生機。

我們隨便逛、隨便看，信馬由韁地漫步在老城的大小巷子里。在這塞外不毛之地，在這干早少雨的沙漠邊城，民族風(fēng)格的建筑、衣著、風(fēng)俗習(xí)慣，還有那對生活的熱情，以及用熱情和汗水建設(shè)的家園，點綴在家園房前屋后的綠植，感染著來到這個城市的每一個人。

到了喀什，才算到了新疆；到了古城，才算感知了新疆，特別是獨特的文化。

三

上午在賓館大門口，遇到七、八輛一隊掛著北京B牌大排量摩托車的勇士們正待出發(fā)，跟著有他們的保障車。“嗚——嗚——”的發(fā)動機聲比汽車發(fā)動機聲還粗重。這種情況，屬于生活富裕后的新生事物。近幾年才出現(xiàn)。放到過去，是不可思議的。在來喀什的路途還遇見一職業(yè)旅行者。六十余歲老叟，浙江寧波人，開著一輛北京老式吉普，車上被各種貼紙和戶外必需品裝飾的奇形怪狀，這位老者說已三年沒有回家了。

從北京到喀什五千公里，返回去超過一萬公里。摩托車再好，它也是風(fēng)吹雨淋。這些小伙子不簡單，頑強剛毅的精神值得敬重。

今天參觀選擇項目獨特，只能在草原地區(qū)看到，很純粹。

約10時許，我們來到離城不足十里，314國道旁的荒地鄉(xiāng)畜牧扎巴，也就是牲畜交易市場。少估這里也有上千只牛羊在交易。交易的主人也都是附近鄉(xiāng)村的維吾爾族或其他少數(shù)民族群眾，他們說著我們根夲聽不懂的語言。交易過程中，買賣雙方在延續(xù)著一種非常古老的方式，不僅有語言交流，還有形體語言，雙方手握著手或手在袖子里，不斷變換著姿勢，眼睛有的對視，有的互不看對方，隨著手在對方手里不斷變化，有的搖頭，有的點頭，嘴里嗯、嗯的，聲音也有長有短。有成交的，沒成交的，人也越來越多。隨著一車一車牛羊地載入，空氣里彌漫著濃烈的牛羊糞便特殊味道。

牛和羊都是用卡車或脫拉機運來的。牛拉來直接牽疆繩拴在一道一道的鐵絲上。羊要主人自己圍成閘欄圈起來。也有按羊的體高架起來的兩條一松一緊的繩子。羊頭象關(guān)中地區(qū)編大蒜一樣，被編入這松緊有致的繩套里。直到有買家來才把羊從繩子里解脫出來。

在這過程中，有的羊因為脖子挷的太緊，不斷喘著粗氣。有的羊在被主人套住脖子時，“咩”、“咩”地叫個不停，雙膝下跪，硬是不肯起來。我看著看著不忍直視，便離開現(xiàn)場來到出口處。結(jié)果同行的幾位也都以同樣的原因出來了。

交易活動每周一次，在周日。

喀什的牲畜交易，因為規(guī)模宏大，在內(nèi)地難得一見，被網(wǎng)友發(fā)到網(wǎng)上后，成了不少人來這里旅游觀光的必選項目。在我們離開時，就遇到了一大撥紅男綠女。有長袍短褂的，背包拉行李箱的，相同的就是人手一相機，或長短多機，或相機手機一齊上。

出了牛羊交易扎巴，我們又去了香妃墓和高臺民居。

對于香妃，正史記載不多。但坊間及傳說有“玉容未近，芳香襲人，即不是花香，也不是粉香，別有一種奇芳異馥，沁人心脾”，記述內(nèi)容形象具體美好。但當(dāng)?shù)亓ν?，建立了香妃園等設(shè)施。香妃因其身份只是個妃子，不影響大局，上下左右也樂見其成，我們也隨人群“香”了一把。

高臺民居是喀什一個特別的存在。如果說老城是一朵花，那高臺民居就是那朵花的花蕊。老城是城市，是形式；高臺民居是內(nèi)容，是生活。

高臺民居地處老城東北端一處高40多米、長800多米的黃土高崖上，它是維吾爾民族聚居區(qū)，距今已有上千年歷史。

高臺民居多以土木、磚木構(gòu)成，體現(xiàn)了維吾爾人生活習(xí)俗和建筑特色的生存狀態(tài)，是維吾爾古代民居建筑和民俗風(fēng)情的一大景觀。我們?nèi)r，民居已建了圍欄，拒絕游人入內(nèi)，當(dāng)?shù)卣畬ζ渚S修保護。但為了釋懷這份遠(yuǎn)道而來的感情，我們還是頂著午后直射似火的陽光，步行環(huán)繞民居一周，不時通過圍欄接岔空隙處，透視那千年歲月遺留的痕跡。

50年代的人大都崇尚英雄。說喀什，我就常想那歷史上在喀什的英雄們。張騫如何敢履職使命，先后兩次用17年時間出使西域，架起中原和西域交流的橋梁，這是怎樣的責(zé)任感；班超獨率36人精英團隊，用智慧和戰(zhàn)斗力，讓西域各國和朝廷同仇敵愾，這是怎樣的工作能力；唐玄奘，千里走單騎，把佛經(jīng)原本帶回中原，這是怎樣的文化自信；還有那一大批文臣武將如高仙芝等，以無畏的氣概，走蔥嶺如泥丸，保障了邊境安全和當(dāng)?shù)厝嗣竦钠桨?，這又是何等的家國情懷……

匆匆的喀什之行，讓我依然留戀那悠遠(yuǎn)飄妙的曲調(diào)，留戀手工藝人工作時的那份專注，留戀躺在自家門口椅子上歇息的老人的那份恬適，留戀孩子們天真無邪的那份笑容，留戀那深邃透亮的天空，留戀那安靜的水，留戀那一眼覽盡的山…

喀什，有機會我還會來看你，看你的多姿，賞你的多彩。